离异父母 让我知道爱的真意(图
导读: (秦娟看上去有些与年龄不相称的憔悴。她说自己刚回老家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回来,心态还没调整过来。她的老家在湖北一处偏远山区里。)我妈走的当天,我爸回来看过她。当时我妈正沉沉睡着。外婆说家里供神的红烛烧完了…
(秦娟看上去有些与年龄不相称的憔悴。她说自己刚回老家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回来,心态还没调整过来。她的老家在湖北一处偏远山区里。)
我妈走的当天,我爸回来看过她。当时我妈正沉沉睡着。外婆说家里供神的红烛烧完了,让我爸帮忙去买,我爸答应着出了门。他刚走没多久,我妈轻轻地叹息一声,就再无气息了。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睡着了,可是在一旁帮忙照顾的小姨却淌下泪来,对我说你妈妈走了。我不相信,去摸她的手、脚、身体,果然越来越凉。那一刻我竟然不知道哭,只是觉得手足无措。
这时候,我爸提着红烛兴冲冲地进了门,还在问我妈醒了没有。见我们都呆站着不动,他意识到不对劲,几步冲到床边,抬手要摸我妈的鼻息。小姨拦他说,姐夫,姐姐走了。我爸很鲁莽地打掉小姨的手,仍去探我妈的呼吸,当发现她确实已经过世时,他忽然像疯了一样,一把抓住我妈的手,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。从小到大,我没见过他这么撕心裂肺地哭过。
他一直攥住她的手,任小姨还有旁边几个亲戚怎么劝都不肯放开。小姨忙叫我说娟儿,快,劝劝你爸呀。我跑过去拽着他的胳膊,嘴里喃喃地说着爸,你放手吧,别让妈走得有牵挂。这时,我的眼泪开始像决堤的水一样哗哗地流下来。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他的手臂上,他的手终于松开了。
看到我妈离世时,我爸如此悲痛。我想,他们应该是有感情的。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,他们既然有感情,又为什么要离婚呢?
我读初中的时候,我妈和我爸离了婚。离婚后,他们从不在我面前对方,也从不告诉我两人为什么离婚。我也没想过去打听。他们离婚后,对我一如继往。以至于我不觉得我的生活有多大改变,平常仍然住校,唯一的不同是周末由住在一个家里,改成轮流住在父母两边家里。
直到我20岁那年,也许是初通人事,我忽然很想知道他们俩为什么离婚。虽然那时,他们已经都各自再婚。
我先问的是我爸,他愣了一下,然后以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口气说,我是没给你吃了没给你穿了,还是打你了?我摇头。他笑了:都没有,那好,我还有事我先走了。说完,他真的就走了,只留一个背影给我。他既然不想说,我就想从我妈的嘴里问出点线索来。结果,我妈很严肃地和我谈了一次话,一再问我是不是父母离婚,自己觉得受了委屈。我说没有。她就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:你记住,虽然我跟你爸离婚,但是我们都很爱你,我们不会不管你!
虽然他们守口如瓶,我还是从旁人那里,听说了一些。据说,是外婆不满意我爸不会挣钱,工作不体面,力劝我妈和我爸分开的。但具体过程是怎样的,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我妈在镇上有不错的工作,离婚后她再嫁,那男人跟她在一个系统工作。我妈再婚后,我去过她家,那个叔叔看上去不坏,两个人相处好像也融洽。一切看来都不错。
谁会想到呢,两年前,我妈查出得了绝症。她还不到50岁。病情发展得很快,尤其今年,从医院出来,已是奄奄一息。她没有回家,而是住进了外婆家。叔叔的第一个老婆也是病死的,我妈的病又花了他不少钱。他说他再拿不出钱来了。
叔叔几乎见不到人影。倒是我爸开始在外婆家出出进进。仍喊外婆妈。等我爸忙完走了,外婆会说,哎哟,还叫妈,真是不好意思。小姨就老着脸说外婆,他叫你妈,他肯叫,你担不担待得起咧?
小姨是从南方特意回来照顾我妈的。小姨对外婆有意见,说她不该插手我妈和我爸的婚姻。小姨告诉我说,外婆当年也想她的感情,她就走出,去到南方,让外婆想管都管不了。小姨现在在南方有自己的事业,家庭也和美,“要是当年听了你外婆的,我会跟你妈死得一样惨。”这话,小姨说了好几次。
我妈对外婆过于孝顺,小姨却不一样。她敢于跟外婆顶嘴,以至于外婆对小姨是又爱又怕。外婆有时候说小姨,你回南方去,别把我整熄火了。小姨就反唇相讥:不知是谁把谁整熄火了。
外婆是很强势。有一天,她居然对我说,你看你妈病成这样,只怕看不到你结婚,你赶紧结婚,也好了你妈妈的一桩心愿。我很诧异,外婆,我连男友都还没有。外婆很不以为然:那就快找一个对象,先结婚再说。我还没答话,我妈躺在床上虚弱却地开了口:行了,你害了我,莫再害她了。说得外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。
我妈病后有工资,但是照顾她还是所费不菲。叔叔那边已经不给钱了,小姨和外婆商量过,要不要向我爸爸要钱,商量的结果是试试看吧。她们就给我爸打电话,没想到,我爸没有,也没有多余的话,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声好。第二天,就把钱送来了。
我妈病情最重的时候,我阿姨也照顾过她。阿姨就是我爸现在的老婆。我妈再婚后,我大多数时间是跟我爸和阿姨住在一起的。
阿姨是个非常直爽的人,她给我买东西,也我。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,家里来了同辈客人,我也不倒茶也不与人寒暄,吃饭时,我就溜下桌子边看电视边吃饭,她骂我很久,说我没有最基本的为客之道,将来在社会上如何立足?当时我恨她,事后发现她说的是对的。
虽然觉得她人好,但当知道她来照顾我妈时,我还是有些意外的。那一阵子,我还在武汉工作,我爸给我打电话,说我妈不行了,让我赶紧回家一趟。
我马假返家,冲进时,正看见阿姨在帮我妈擦洗身子。只见阿姨把我妈扶坐起来,绞干毛巾,在自己手臂上试了试,才伸进我妈的衣服里。我妈斜靠在床头,虚汗直冒,她拿着干毛巾,一遍又一遍擦干。
她俩偶尔说两句话,阿姨叫我妈姐,我妈不应,却也不恼。看着这一幕,我相当意外。既有,也有别扭,心情很复杂。
当时我住在家里两个月,阿姨天天这样照顾我妈,还给我妈做饭,直到我妈病情缓和。我想过,她是不是做给我们看的,结论是不太可能,装一天可以,装几个月谁做得到?
我妈的葬礼办得很风光。虽然叔叔没有出席葬礼,但他派自己的儿子来送我妈,也算尽到礼仪。葬礼上有唱经,孩子们披麻戴孝。场面非常排场,当然这些都不可能是免费的。这些钱都是我爸出的。
有人问我爸,他还是以他那一贯的口吻开玩笑似地说,我也没想到花这多,硬是比我打算的多出一倍!我听着,心中暗想,这是不是说明,他对我妈还是有感情的呢?不过,紧接着,就听到他在对别人说:为啥子舍得拿这多钱?我这是看在我屋里娟儿的面子上,她才工作哪有钱!
按我们这边的规矩,我妈死后要用白布把脸遮起来,直到下葬才能揭开。等她下葬的那一刻,大家揭开她脸上的白布,我发现她的面容那么安详,那么美。
我妈过早离开,是不幸,可是我觉得,她的人生并不贫乏,她被很多人爱着。我以前一直不理解,如果两人相爱,为什么会离婚,现在我不这样想了,我发现有些爱不会因为人的分离,或者死亡就消失,它会一直在那里。
我妈病后,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了。她在还能下床的时候,四处帮我买嫁妆。她给我置办了四季的床上用品,嫁衣甚至红皮鞋。遭受过感情的她,那么希望我找到爱的幸福。我会的,一定会。
这是一个哀伤却又温暖的故事,哀伤的不仅是母亲的去世,还有它背后隐隐约约透露出的陆游和唐婉式的婚姻悲剧,一对恩爱夫妻被长辈的;温暖的是,前夫陪伴前妻生命最后一程的尽心尽力,这已不是藕断丝连的男女之情,而是一种割舍不掉的亲情,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前夫的现任妻子,对她的前任同样给予了她所能给出的全部理解和支持。这样的美好和谐,我们似乎很少遇到了。
如讲述人所说,爱不会因为人的分离,或者死亡就消失,它会一直在那里。我们为什么不能对身边人多一点理解和包容,少一些和,即运不尽如人意,但只要有爱存在,总是能消解掉一部分生活的和冷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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